【元禾文苑】那片丝瓜蓬

   

家人打电话来,说堂弟高考结束了,正在填报学校,让我提提建议。恍若一瞬间,感觉时光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让我在不经意间又唤起了对高中生活的尘封记忆,尤其是那一个绿藤缠绕的丝瓜蓬。      

那还98年,那时还在读高中。我们宿舍旁边是学校教师家属区,一排排的瓦房两两相对,中间是一条走廊,那是我们从学生餐厅回到宿舍的必经之地。那些房屋也很有年纪了,又矮又旧的。走廊两边小小的空地就算是老师及他们家属的院落了,有闲情逸致的在门前种些花草什么的,看上去倒也别有一番田园幽静之气。

有一家门前是一个搭的高高的像车篷似的丝瓜架,丝瓜架绑扎的非常细致均匀而且结实,上面爬满了绿盈盈的丝瓜藤,厚厚密密的丝瓜叶子在门前搭起一个天然的遮阳绿帐篷。朵朵金黄的丝瓜花散发出淡淡幽幽的香味,或长或短的丝瓜或像个贪睡的孩子懒懒地睡在架上,或像个害羞的姑娘偷偷地向蓬下探出脑袋,或者干脆调皮地把整个身子伸下来,微风吹来,便摇头晃脑般伸个懒腰,金黄的花朵摇摆着婀娜的身段随风翩翩起舞,绿绿的叶子也跟着“沙沙”作响,伴随着“嗡嗡”的蜜蜂叫声,就像是一个美丽含羞的姑娘在演奏一首悠扬的小夜曲,飘渺而宁静。

丝瓜蓬下是一个两尺见方的用砖支起的小石板,石板上是一个桶状的保温器,保温器旁边是几摞干净的白磁碗,地上是五六个被坐得溜光的小马扎。

这一切的主人是一对已经退休的教师夫妇,看起来六十多岁的模样,眉头上有明显的岁月留下的印痕,头发已经斑白,但被梳理的一丝不乱,穿着朴素,但很干净整齐,大概是多年为人师表养成的生活习惯吧。虽然我更相信是他们沉静心态和学养深厚的不经意流露。他们没有教过我们——我认识的时候他们已经退休了,我想他们一定早已是桃李满天下了。

这对夫妇之间话语不多,但是很默契,常常的在忙碌之余相视一笑,或者互相嗔怪对方不注意休息,那神情被幸福溢的饱饱满满,泛着无限的慈祥与平和,仿佛身前身后的荣辱都消解在那淡淡的仿佛韵味无穷又仿佛纯净如山涧泉水的微笑中去了。在学习异常忙碌紧张的高中时代,我时常被考大学的包袱压的喘不过气来,但是每次看见他们,心情烦躁的我都会莫名地平静一些,现在想来大概是被他们身上所传递出来的那种气息给感染了吧。

高中几年,无数同窗和我一样,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光顾他们那丝瓜蓬下的家了——那里也是一个小茶馆——去喝五分钱一碗的藕汁开水。所谓的藕汁开水就是在烧开水的时候放进去一些切开的藕片或藕块,据说具有清热去火的功效。那藕汁开水看上去有点淡紫色,喝到嘴里滑滑的,还有一丝淡淡的香甜味,在当时我们看来这已经是一种物美价廉的享受了。常常是一下课或者放学或者是饭后,就有很多人涌向那个丝瓜蓬下的小茶馆,争先恐后的接水喝,两位老人总会慈爱地笑着说:“慢点,别着急,小心别烫着了。”

他们老两口习惯性地老太太负责收钱,老头负责洗碗。收钱工作比较简单,常常是我们一仰脖一口气喝完水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钱递到老太太跟前的一个纸盒里,有时候没零钱,老太太会找给我们用硬纸板制作的五分“票”,下次来了接着用,如果忘记带钱了,也没关系,说一声下次来补上就可以走了。有时候老两口都没工夫收钱,我们就自觉地把钱给放在纸盒里,旁边洗碗的老头会头也不抬地问一句:“刚刚好吗?要找钱吗?要找的话自己拿吧。”洗碗的工作比较累,老头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跟前放着两盆清水,一盆热的,一盆冷的,我们喝完水就直接把碗放进冷水盆里,他认真的清洗一遍再放进热水盆里过滤一下,再放回石板上。

有一次我去的时候正好没人,索性坐下来慢慢的喝。老两口依旧带着慈祥的微笑看着我,我忍不住开口问:“你们这样整天的忙碌,不嫌麻烦吗?”

“就是因为嫌没事情干闲的慌才寻了这么个忙,也不是为赚什么钱,每天有个事经营着,心里塌实也高兴。你们学习不容易,看着你们高高兴兴的来,欢欢喜喜的去,即使累点心里也舒坦。我们老了,不中用了,还是年轻好啊,你们可一定要抓紧时间好好学习才是。”老头慢慢的说,说完两人又是对视一笑。

    三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我很快的毕业离开了母校到外地继续求学去了,虽然现在工作已近十年,但我还时常会想起矮矮的房门前的那对老人,还有那绿绿的丝瓜蓬、淡淡香甜的藕汁开水……有时候我在想:此时此刻,不知道有多少师弟师妹说不定正在那里像当年的我们一样在喝水呢,这个风景我想不仅会持续装点那个小小的朴素的校园,更会定格在许许多多和我一样曾经在那里喝过水的青春年少的学生心里,沉淀在我们的记忆深处。